選自見田宗介,まなざしの地獄,河出書房新社,譯者是我本人,翻譯水準就將就點吧。
目光的地獄
——現代社會的實存構造——
都市並不是由「階級」或「地域」構成的沈默結構。所謂都市,是由一個個為了自我存在不會消失而努力的人們組成。無數個體之間的行為、關係緊密地連繫起來,整合成一個總體,不再是個別的存在。
N. N.1是現代日本社會中實際存在的一位少年。本文將會剖析N. N.的生活史紀錄。然而,本文的目的不是評論N. N.本人,而是透過這位少年為了自己的存在不會消失所做之事,以及這位少年在城市中遇到的情況,反映在現代日本社會中,都市對一個人的意義為何。
一、 風與影跡——空白的身分
幻影之都——都市的對他存在
N. N.在一九六五年三月,於青森縣板柳町的中學畢業後,成為為了尋找工作而到東京的人潮其中一員。他帶著一個波士頓袋,內裏有母親準備的兩件白色恤衫、一條工作褲、一條外出時穿的褲、兩件普通恤衫、兩條短褲和兩雙襪子,還有就是他自己帶去的幾本中學教科書。
順帶一提,該年從中學和高等學校畢業後流入(東)京(橫)濱2的少年數目為111,015人,當中中學畢業生佔48786人。而在東北地區3中學畢業的54,242人當中,有超過60%,即33,526人在所屬的縣外就職,其中流入京濱地區的人數則佔20,849人。
N. N.的三位兄長也全部在東京或者東京附近的縣內就職。
N. N.在涉谷鐵路站前的西村水果營業室工作,在那裏的負責人印象中,N. N.「對工作非常熱心,在同期的員工中工作表現最為出色。只是對他在學校的缺席人數較高有點在意,而且性格有點陰暗,大概是出身於貧困家庭的原因吧,因此我們也不太在意」。另一位同事則說N. N.「個子很小,是個面色有點蒼白的少年,工作時沈默不語那類型」。
N. N.也是同期員工中第一個在開始工作後,把頭髮留長、帶上領帶的人。
在新入職員工培訓將近結束時,導師問新入職員工「薪水是從哪裏來的」,很多人都回答「從社長來的」,但只有N. N.回答「是從顧客來的」,因而得到導師讚賞。實際上,這一點曾在培訓班的研修文字中提及。在之前不喜歡學校的N. N.,成了用功學習的人,可見他將到東京看成是很大的賭注,非取得成功不可。
N.N.和他六個兄弟姊妹都是由母親養大的,由於貧困,N.N.被他的同學取笑,還將他看成是笨蛋。為了派報紙等的兼職,他經常缺席上課,往後也因此對學校失去興趣。在三年中學生活中,他的出席率不到一半。特別在中學二年級時,整年中只上了三十二天的課。
這樣的N.N.開始對學校有興趣是在中學三年級寒假完結時,那時同級的同學正為就職或者繼續讀書作準備。在一個下雪的夜晚,他突然出現在S(教師)的家,問S「我應該能夠畢業吧」。那時S說「假如每天來上課可以讓你畢業,但繼續缺席的話就不能在今年畢業了」。之後N.N.身體僵硬、兩肩顫抖地說「無論如何都想畢業,想到東京就職」,一路說一路流淚。自此之後N.N.就沒有缺席,持續地上課。
「上京」對N.N.而言,就是自己的存在可以得到解放的賭注。
不久N.N.成為京濱勞動者的一員,但不管他是一個怎樣努力工作的人,當他一看到麥飯就會立即變得憤怒。
「麥飯令我想起在青森的生活,它令我心情很不好。」N.N.說。還有假如在骯髒下水道旁的路上行走︰
「這樣的室外環境也會讓我想起青森的時代,令我自動地厭惡自己。」
N.N.對東京有過剩的期待,與其說是建基於東京的實體,不如說是他對家鄉極度厭惡的對比想像。東京成為他從家鄉貧窮及生活停滯中脫離的方向性指標,覺得「那裏應該有的東西」,其實是從外部將都會想像成「對他存在」。
不是先有「東京」而因此「上京」,而是為了「上京」,「東京」才會出現。
在此不妨先確認兩件事,第一,N.N.非常厭惡的那個家鄉,已經不是原本鄉村那樣的共同體,而是已在近代資本制原理下,被風化與解體,可說是受「都會」的遠距離影響,成為已被破壞的共同體。N.N.的家族和鄉里的實際分析,在此先行省略,留待之後詳述。
第二,由剛才引用的部分可知,N.N.對家鄉的厭惡,其實相應地也包含了自我厭惡的成分。可以說,這對N.N.身分的中心部分有著很大影響。
他對家族的想法,可以從這些話語中有所了解︰
「那位名為我的母親的人,在我由中學二年級升上三年級的春天裏,將兩個男人帶進那個家、那個令人嫌惡的家,然後用兩三百元把我打發出去附近的電影院……」
「還有,名為我的母親的人和兩個妹妹,在我即將上京時說,要為我在那間屋中消失的事煮紅米飯慶祝……」
「感到悔恨的話/ 正在哭泣的孩子/ 成為成人 令人嫌惡的成人/ 成為內心疲倦而寂寞的男人/ 感受不到愛的男人/ 你說為甚麼?/ 為甚麼要問?」
在家族與近鄰聯繫解體的社會結構中,人在年幼時的體驗,會將一種「性格」刻印在那人身上。即使那人注意到這種性格,也不是那麼容易能夠改變(假如不是不可能的話!)。以下將剖析這個殘酷的機制如何運作。
N.N.的家族最初從北海道移居板柳町時,整家住在一間房間內,房間旁邊就是酒吧,兩者只是用一塊膠合板隔開。年幼的N.N.經常在膠合板鑽孔,由小孔中窺探酒吧的情況。當酒吧一方將小孔填滿,N.N.很快就會鑽另一個孔。
曾經詳細調查過N.N.生活史的鐮田忠良對上述場景有這樣的意見︰
「到底他在別人的再三忠告下仍然堅持窺視的『東西』是甚麼呢?他在那裏發現的,是與自己家庭完全不同的『異世界』。在那裏有持續騷動的夜晚。他就處於『異世界』的旁邊,帶著飢餓的肚子,透過膠合板繼續凝視著另一方。」
N.N.異常地喜愛電影,這有可能與他在幼時的家附近有電影院有關。但這也不是代表著電影,與他透過膠合板的孔窺視一樣,是一種可以讓靈魂離開存在的表現嗎?
比N.N.生活水準理想的大部分村民,今日則是透過電視機顯像管在地域與階級的牆壁上鑽孔,藉以開闢讓靈魂通往「異世界」的道路。他們可以從所屬的團體中遊走至另一個參考團體,透過電視機的影像找到「在這裏以外的地方」到底在哪裏。
窺視、作夢、讓靈魂抽離,這說不定是在沒有出口現實中逃避的方法,但同時或多或少產生了自己有缺憾的意識,也揭示著現實本身就是一種缺憾。
這說不定是一切可被支配的折衷想法,但也代表著活在傷感現實中的人,會不斷地蓄積著負面能量而不能消解。
後來N.N.在獄中寫下這樣的詩句︰
「在壯麗的銀色吊燈的光照耀之下/ 紅色的絨毬上善良的人們/ 高興而愉快的話語中充滿溫暖/ 自家釀製的古老白蘭地滲入心房的室內
在充滿香水與法語的空氣中鮮花盛放/ 穿著白色瀟洒長裙與晚禮服的男女/ 七位華爾滋樂手的演奏溶解著人們的心/ 淑女與紳士帶著微笑跳舞
遇到夢的這邊存在的是……/ 透著黑色的鋁杯、積聚污垢的桌子、百葉板與便器/ 可以聽到帶著流氓用語的對話與喧嘩
威嚴的看守以他惡鬼的臉將這些粉碎也好/ 即使這樣夢見的都已經消失不見/ 我不需要同情,但求有片刻的時間作夢」
透過白日夢在階級牆壁上鑽下的小孔,恰如螢幕一樣映出「異世界」的形象,同時他一路唱著最喜歡的歌,《夢見的片刻》。
儘管N.N.將全首詩命名為《夢的彼方是……》,但他對惹內以「壯麗化」觀念所產生的回轉裝置4卻是完全否定的。如果說鐮田忠良是以「窺視」為剖析N.N.的視點,那麼寺山修司就是以「奔跑」為剖析N.N.的視點。少年在窺視,然後立即奔跑。從依靠想像力來解放自己,變成相信可以依靠直接的行動來解放自己。
正如水俁病漁民所在的熊本市5有俗語說,「沒有到過都市時總是覺得它是好的」,對於最初上京的N.N.而言,東京是真正充滿無限可能性的地方。
在他帶著那細小的袋中,為甚麼帶著幾本那在家鄉裏既討厭又經常缺席的中學的教科書呢?N.N.在此之後試過幾次在兼讀制的高等學校中就讀,這反映出他在上京的時候,在外表的冷靜中,帶有對「重過正常生活」的強烈渴望。
黃金之卵——勞動力商品的矛盾
剛才我們分析了N.N.家鄉的排斥力如何讓這位年青人走向都市,現在來看看這種對活著持否定心情的實存形態為何。
在日本的近代化當中,為了「都會」——正確而言是為了都市的資本——提供廉價而穩定的勞動力,鄉村被視為「潛在過剩人口」的來源,變相成為都會的國內殖民地。在此過程中,鄉村的共同體性質解體、分離,改變了鄉村的社會風土。村民長期生活在貧困之中,生活的根源也受到破壞,以致產生自我厭惡的意識,並讓這種存在嫌惡的品性刻印在自己身上。
這種社會結構產生的實存意義,在N.N.的情況中不只是在平均值內,而是該意義中的極限值表現。在一般從鄉村流入都市的少年中,意識雙重化與自我厭惡,是曖昧地分散於出身的情結中,也有反過來產生鄉黨意識與反東京人意識、對自己的言語、服裝、髮型過分敏感、具特定形式的內在關係等狀況。
N.N.對家鄉極端的排斥力就像石蕊試紙一樣,從他那特別敏感的感受主體當中,可以顯示出他所進入的都市運作理論為何。
現在我們由家鄉的排斥力轉為討論都市對N.N.的吸引力是甚麼。這方面的吸引力不單出現在N.N.身上,而是有關每年幾萬、幾十萬從鄉村流入都市青少年的一般情況。
在N.N.上京的一九六五年,全國中學畢業生中希望就職的人數有448,000人左右,而提供給他們的工作機會就有1,668,000份,是求職人數的3.72倍(高中畢業生則為3.50倍)。換句話說,平均一個中學畢業生就有大約四間企業向他招手。其中勞動人口需求最大的是京濱地區,而不用說,到京濱地區找工作人數最多的是東北地區。N.N.的板柳中學畢業生中,也有不少受到京濱地區的工作機會吸引。
[補充一點,一九七零年到京濱地區找工作的中學畢業生數目為9,494人,而職位數目則是216,843份,是求職人數的22.84倍。]
一方面是排斥力,而另一方面則是強烈的吸引力,就這樣看來,似乎看不到有甚麼矛盾存在。
但實際上是不是真的是這樣互相補足呢?
從家鄉離開的青少年,是抱著自身可以得到解放的希望——「不受限制地存在」的希望——而來到都會的。
另一方面,都市需要青少年,似乎也歡迎抱有這種希望的青少年。但實際上這只是謊言,一點正確的地方也沒有。都市需要、歡迎的,其實並不是青少年,只是「新鮮的勞動力」,不是為了「不受限制地存在」而希望努力得到自由的人。
然而,這些「新鮮的勞動力」是一個一個期待著生活得到解放、自由的主體,而且大多數是青少年。
這個都會所要求的,與少年自己所要求的存在落差。各種政府機構、大眾傳媒、社會學家等談論的所謂「流入青少年問題」,其實「問題」的核心部分,就是源於這種落差。
與恩格斯及橫山源之助描述資本主義初期的流入都市者不同,六十年代後半以後的日本人,並不是為了滿足生存需要而流入都市。
這些少年們、青年們,假如只僅僅就「新鮮的勞動力」而言,他們的肉體與勞動力再生產是得到保障的,努力的話擁有自己的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比起這種安定,切實地感受到不足的,是勞動階級中非勞動的部分,即是沒有感受到自己的主體得到重視。
正如「金之卵」的說法可以看到,他們對都市運作而言具有物質上的存在價值,而這些物質附帶那追求自由的存在,只是多餘的、困擾的東西,如同沒有邀請的來客那樣。
所謂「金之卵」,對於擁有這顆金蛋的主人來說當然是幸福的,但對金蛋內部的生命而言則絕對不是一種幸福。在蛋殼由金組成的那刻開始,蛋內的生命成長和破殼而出的過程都會被阻止,最後生命就只能在堅固的外殼內慢慢腐敗石化了吧。
這只是單純的比喻嗎?中學畢業生被稱為「金之卵」時,反映了哪一方、怎麼樣的期待?不用說,就是他們、僱主們將底層的廉價勞動力當作是貴重品看待的。就如鐮田忠良確切的批評指出,「老實、對工作熱心、堅毅」是地方出身的「勤勞青少年」形象,合符這些形象的行動理所當然地受到沈默的視線期待。這就是所謂「金之卵」所帶出的現實意義。這些視線就是令青少年只能依著「勤勞青少年」形象行動的階級的對他存在。
被視為「金之卵」的他們,會得到僱主們的優待、保護、珍貴地看待。不過這只是在他們像「勤勞的家畜」一樣,作為強壯、有忍耐力、不斷工作的「年青勞動力」的情況下而已。
但對N.N.而言(也是對許多「流入青少年」而言),上京是具有解放自己的意圖的。或多或少他們會將上京寄託成一個夢,解放自己的夢。
對於視他們為「金之卵」的階級對他存在而言,希望跨越這樣的存在、尋找生存無限可能性的意欲,只是帶來困擾與麻煩的攪亂因素。在僱主們眼中,沒有甚麼比少年們對自己希望不受限制地活著的想法更令人不高興及憤怒的。「已經那樣重要地對待他了,還是那麼自大呢……」「要加強道德教育。」「真是搞不懂現在的年輕人。」
當然在少年的眼裏,這種階級對他存在正是他們自由飛翔的阻礙,他者的視線如同目光構成的陷阱在捕捉他們。
階級的規定使他們對自己和對他人兩方面,從一開始就存在矛盾。
幽靈人口——流入青少年的存在
以「新鮮的勞動力」身分流入都市的作夢亡靈,雖然會帶來麻煩,但除了警察和便宜的大眾消費文化外,並沒有其他制度來處理這些亡靈。
隱蔽但數目龐大的人失去存在、失去可去的場所,只能在大都市中虛空地踱步。走到哪裏都被人流淹沒,或者回到低價公寓的一室中寂寞地看著電視。
在上京初期對水果店充滿熱情的N.N.,六個月後也因為很小的事而失去幹勁。有一次因為沒有打掃宿舍而被房長I訓示後,N.N.甚麼都沒有帶就走了出去。
在那之後一年內N.N.又轉職了一次,三年之內轉職了七次。後來N.N.頻密地轉職與他的犯罪行為被大眾傳媒拉上關係,並加上了「不斷轉職」、「轉落的足跡」等名號。
但轉職在那時的青少年當中其實是既普遍又容易的行為,例如在一九六七年的中學畢業生當中,有過半數的52%在三年內轉職(高中畢業生是54%)。而轉職者當中有近一半是在一年內轉職的。根據鐮田氏的調查,N.N.的同學中到其他縣就職的有二十人,四年後有半數以上已經轉職了四、五次,有人轉職次數比N.N.還要多,甚至有兩人是連他們在家鄉的家庭都不知道他們到了哪裏。離職和轉職,以前已經是青少年平常生活的一部分。
表1載有部分青少年轉職的理由,「家庭因素」、「工作不適合自己」、「受其他邀請轉職」等是主要的理由。N.N.與同店的中學畢業店員則被評為因「思鄉病」及「態度惡劣」而轉職。就這樣看這個表,似乎青少年離職都是因為一些「自私」的理由,人們也會因而對僱主抱有同情的心態。
但同樣是官方進行的另一項調查結果,與上述調查結果卻完全不同。(表2)
勞動條件惡劣、與當初答應的條件不符、設備與環境惡劣等,都是表2顯示出的重要轉職理由,這些在表1幾乎是沒有出現的。
明顯地,表1是透過訪問僱主取得的資料,而表2則是訪問青少年自身取得的資料,這大概是兩者的結果有差異的原因之一。
在談論哪一方的數字比較「客觀」之前,首先應該了解兩者的主觀意見為甚麼會有差異。可以估計,不論是僱主一方還是少年一方,都有部分地方有意識地說謊。不論是善意或惡意說謊也好,這不是反映出僱主,甚至所有的成人,都「不明白」少年離職的真正理由嗎?
除了上述的主觀調查外,有一個更為客觀的指標分析青少年離職現象,那就是離職率與假期日數的關係,從表3可以看到兩者的關係非常明顯。
相對於個性測試、提案制度、輪換制度等,假期日數與離職率更為相關,可見內部管理制度其實對控制離職率不太重要。
甚至工資水平與離職率的關係,也不比假期日數與離職率的關係大,這也暗示著青少年的渴求與不滿性質為何。
風與影跡——空白的身分
基於上述的一般情況,讓我們回到N.N.的事例中。
N.N.第一次轉職是為了「微不足道」的理由。這不只是出現在N.N.身上,在僱主和周圍的印象中,許多現代的轉職少年也有這樣的情況。
但是在這種「好像沒有理由」當中真是沒有理由的嗎?
一方面,有人認為他們因為「微不足道」的理由而改變生活的情況,其實暗示著他們的都會生活缺乏必然性、存在不穩定、人際關係不確實、社會身分不安定,簡而言之就是他們的社會存在感非常稀薄。
另一方面,有人認為無論他們因為如何強烈的決心而作出改變也好,大人只將之看成是「不是理由的理由」,這反映了他們自己的內心與其他人的想法,即對自己和對他人兩者,存在著不能互相理解的差距。
這兩種觀點似乎存在著矛盾。假如像第一種觀點所說,對他們自己而言也是「似乎沒有理由」而離職的話,第二種觀點就不成立了。相反,假如第二種觀點成立,對他們而言離職是有「甚麼理由」存在的話,第一種觀點就不會成立。
到現時為止,似乎可以說兩種觀點是解釋的兩極,實際情況可能是其中一方,又或者是兩方中間。但是相對於這樣理解,假如將事情用另一種角度觀察,實際上兩者是有聯繫的。讓我們從一位流入都市的青少年中看看兩者是怎樣聯繫起來的。
關於N.N.第一次轉職的情況是否有甚麼意義,現在已經沒有足夠資料留下來研究。但是,在翌年N.N.在大阪的米店任職店員,在勤奮工作半年後辭職的事件中,卻可以找到一些有用的啟示。
那時他因為不小心將螢光燈打破,碎片掉進米裏而被責罵後,他「立即因此」而辭職。以上是米店一方的記憶。但N.N.的母親卻有這樣的憶述︰
「那時N.N.寫信來說要戶籍紀錄的副本,所以就寄了給他。之後的回信中,他問『老媽,我是網走6的監獄犯嗎?』他說他因為出生地在監獄附近,與三歲時因火傷留下的疤痕而被取笑。在信末一行他寫著『我已經不行了,要去死了』。之後我立即找民生委員7把寫著「沒有那樣的事」的信寄給他。但是,那封信在收信人行蹤不明的情況下退了回來,之後有一陣子都失去N.N.的消息。」
這與上述的第二種觀點情況很吻合。
取笑N.N.的人大概是不太在意說過了甚麼,而且很快就忘記了吧。但對少年而言,這就如同突如其來的絕望一樣。
關於這件事件的衝擊,有兩點我們是不得不注意的。
第一,N.N.在此之後(雖然說不定是無意識的)只限定於在不需要戶籍副本的工作就職。
第二,N.N.以後執拗地以「偷渡」作為逃離日本的手段。例如第二次嘗試偷渡失敗以後,企圖以割腕自殺。海上保安部的調查顯示,當時他說「哪裏也好,只要不是日本的國家就沒所謂」。後來他第一宗的殺人事件中,也是因為那人的出現打擾了他「偷渡」的夢,他為了維護那個秘密而反射性地造成的結果。
換句話說在眾多事件後,對N.N.而言解放的具體象徵由「上京」開始,到達了「我已經不行了,要去死了」那樣絕望的轉捩點後,轉變為希望從家鄉與都會的總體,即國家中逃離,以「偷渡」作為具體象徵。
N.N.最初就職時表現出「對工作非常積極的熱心」,同時是最早把頭髮留長、繫上領帶,可以說成為都市的青年也代表著渴求新的存在。在流入都會的青少年中,N.N.比誰都對此有更強的渴望。
但是當討論「出生地」等的過去時,都市的他者就將N.N.對自由的渴望剝奪了。他過去的事實是他怎樣努力都不會消失的,就像預先出現在他存在的總體一樣。
在討論此機制之前,現在先看看N.N.在都市人排斥他的情況下,如何看待自己在都市的定位。
N.N.後來以「田舍東京人」為題,寫下了這樣的段落︰
「東京與我一樣 那是令人討厭的地方/ 除了這裏在其他地方不能生活/ ……/ 有時想著故鄉也是/ 實際上是沒用那樣 多年之後也會被忘記/ 即使這樣 也不能成為東京人/ 在甚麼地方 就會明白的/ 看吧,那就是原因 地方的口音和用語」
N.N.在戶籍上的事件,可以說是許多流入都市者體驗的極端例子。他們在言語和其他地方上,有許多否定身分的體驗。也就是說,擁有自己希望的價值基準那一群人,否定了自己存在證明之一的家鄉身分。
他們成了被家鄉及都市兩邊拒諸門外的存在,與其說他們是被邊緣化的人,不如說他們是活在兩個社會間的裂縫之中。他們與參考團體之間存在空白,因此他們的社會存在基礎充滿不確定的因素。
在N.N.的同學裏到縣外就職的二十人中,如前所述有兩人與家庭失去聯絡。這與另一群都市流入者——走出田地的農民中,實際上也有數千名失去聯絡相對應。這群人的主要年齡是三十至四十歲。
假如看看N.N.將自己比作甚麼、以甚麼影象作為自己的投射,會發現那包括氣球(隨風而去)、花瓣(被風吹到牆壁上)、灰燼等等,全部都是失去了根的人的自我投射。相對應的是以都會中喪失家鄉的人為對象、在大正末期後出現的歌謠曲的世界,那裏具代表性的自我投射影像是︰水草、無根的草、散花、落葉、走散的鳥等,與N.N.的用語有近似性質。
「我逃脫了。……簡直是無所依靠的靈魂飛向蒼空後消失,就像氣球一樣。即使這樣依然留下無味的黑色影跡。」
社會身分依附著社會關係的人,不論幸福也好不幸也好,都不會將自己比喻為氣球的。
後來N.N.被裁判長問到犯罪的理由時,他也回答「那時候,為甚麼不作不行呢……。我自己到現在也不清楚。」從其他證據中,可以推斷這不是為了減刑而說的虛假陳述(那時他表示他可以接受死刑)。
人的存在可以說大部分是那人的社會關係總體,所以當這些關係解體,相應地將那人的存在也會解體。在N.N.的體驗中,心理學者所說的「自我的統一」確實是崩潰了。
但是對當事人而言,這種存在的感覺怎麼稀薄也好,自己的行為結果也在現實侵害了他人,他人對自己的看法與反應自然會認為,的確是他自己決定了未來。
然而社會的反響既是自己的事,也是自己不能控制的,對自己來說也是無意義的「影跡」。
二、 精神之鯨——階級的實際構造
目光的地獄——他者中的自我
有很多討論認為流入都市的青少年擁有對「愛」的憧憬,以及在社會中充滿孤獨感。
這些討論當然沒有錯誤,但假如沒有將那些感覺與青少年的希望和不滿的正反兩面一同連繫起來,大概不能得到具有深度現實意義的結論吧。
孤獨與愛,冷漠與關心,這樣的說法只是事物本體的抽象,脫離了孤獨與愛等的本質,引導我們得到奇怪而表面的結論。這導致理論家和進行青少年輔導工作的實踐家都走進錯誤方向,甚至連青少年自己,也因此而對自己追求的事物感到混淆。
現在我們藉著分析流入東京市的青少年的不滿調查結果,看看實際情況是怎樣。(表4)
開首的兩項是「因為沒有朋友而感到孤單」及「交不到異性朋友」,似乎與剛才提及的憧憬人際關係與孤獨感相對應。
雖然存在這樣不幸的事實,但更多的不滿是來自「沒有安靜的房間」及「自由時間很少」。
這些都是從關係當中得到自由、孤獨的憧憬,與剛才「憧憬人際關係」的方向正好相反。為此青少年在空間(個人的房間!)與時間(自由時間!)上提出了直接的要求。
自然他們在許多場合中,是希望在「安靜的房間」裏招待志趣相投的朋友,「自由時間」也大多是與伙伴一起度過吧。所以說是「對孤獨的憧憬」或者「從關係當中得到自由」,其實只是一時的表現而已。
這與最初的兩項,換句話說即是與「對人際關係憧憬」沒有矛盾,反而是兩方互補的事情。
他們是希望脫離某一種強烈關係,而渴求另一種人際關係。
但是表4帶出的重要訊息是,在他們日常的意識中,相對於後者對人際關係的渴求,前者對某種關係的厭惡感覺更為廣泛。
「出身」問題成為N.N.都市生活的轉捩點,這是「過去的束縛」所表現的典型例子。不論怎樣也好,過去都會束縛著一個人的現在,以至未來。
所謂「戶籍」,其實只是一張無力的紙而已。但這無力的紙張為甚麼擁有擾亂一個人一生的巨大力量呢?
那就是給予過去各種意義(網走=犯罪者的子女=惡,等等),對他嘲笑、不斷阻礙他就職的機會、限制他未來的其他人的行動。
即使說「過去將現在束縛」,這裏的「過去」並不是活著的東西直接阻礙本人的人生。束縛現在與未來的,是這樣的過去在現在、在未來不斷地令本人受到他者的目光、他者的行動影響。
將N.N.逼向絕望的並不是「戶籍」,而是由「戶籍」帶來具有差別的社會結構。或許有人會說這是過分超越的說法,嘲笑N.N.「出身」的只是偶然出現的同事,而N.N.自己也是對這些嘲笑過分敏感,這些都不是社會結構造成的一般問題。但是這種反論只說明了表象。假如在我們的社會中,不存在因戶籍而出現的社會差異,那麼為甚麼這一張紙的文字會引來同事的「嘲笑」,因而出現「過敏的」反應呢?
因臉上的疤痕而被人嘲笑也是同樣的情況。N.N.後來在獄中寫著︰「現在,我是一名犯人,像是動物一樣囚禁著的人。……雖然也有墮進悔恨的心境,想過要從這裏離開,但我已經意識到絕對地逃離是不可能的。我已經有著很深、比深海更深的疤痕。我臉上的傷由偽物變成真實的東西了。」
其他人「帶著臉上有傷疤就是壞人」的目光,已經將他認定成真正的罪犯。
曾聽說過有一位戴上太陽眼鏡的流氓,其實是因為先天性的疾病開始戴太陽眼鏡的。或許他並不是因為是流氓而繼續戴太陽眼鏡,而是反過來因為戴太陽眼鏡而成為流氓。外表決定一個人存在總體,就是因為他受到他人的目光與行動影響。
「雖然現在已經息微了,但在過去的波希米亞有一種買賣是很流行的。那就是捉著一個小孩,將他的唇割下,把頭蓋骨壓扁,將他封在箱子裏以阻礙他成長。在這些過程中小孩就成了非常奇特的怪物,值得大書特書的怪物。」8
在N.N.被囚於東京監獄的很久之前,他已經在都市中因為別人的目光成為囚犯。
都市的目光是甚麼?那就是根據一個人的表象,將其總體規定、預料的目光。那表象可以是以「臉上的傷疤」為象徵的具體表象,也可以是以「履歷表」為象徵的抽象表象。N.N.對他人來說是以「臉上的傷疤」,或者以在網走出身的人存在的。
具體的表象一般包括服裝、容貌、持有物等,而抽象的表象一般包括出身、學歷、身分等等。
由這些表象看待他人,限定了都市人存在的深度。或許人的存在正是他在現實社會關係的總體,但是以表象為基礎的視線,每一次將都市人之間的關係扭曲了,而且藉此不斷確實地塑造了他的命運。
而N.N.尋找的是擁有自由的主體,「無限制的存在」,對於這樣的N.N.而言,他人的目光就像地獄一樣。
很久之後N.N.在獄中寫著︰
「可以這樣悠閒地寫文章不是很幸福嗎?或許不是很強烈,但至今為止也沒有機會回想以前的事,所以可以說現在是幸福的吧。現在不需要理會任何人的意識,也不會因其他人影響情緒——因此我充滿著幸福感。這裏沒有任何麻煩與糾紛,就這樣逝世的話…… 我想人生的意義也會很美好吧。所謂人類,擁有可以思考的時間的話…… 不是很幸福嗎。是這樣的!我現在非常幸福!」
N.N.現在得到他與許多伙伴希望得到的東西了——「安靜的房間」與「自由的時間」。
檢視、分類他們,將標籤貼在他們身上的不是他們自己,那個希望從目光的地獄逃離而出現的避難所,將他們變成另一個人。
明顯地,N.N.所謂的「幸福」和「解放」是一種諷刺。不斷的監視、分類與標籤,以完全沒有防備的囚犯身分存在,那就是對N.N.來說最初、以及是最後的避難所。這與作為都市關係囚犯的他們一樣疏離,兩者的關係特別鮮明。
打扮與身分——表象的演技
在今天的都市中,包括長住都市的人的眾多存在,都希望自己可以蒸發和轉變,這正是希望從目光的地獄逃離的表現。
但在日常生活當中,我們是以演技改變表象,意圖操控別人的目光,以此為超越界限的手段。
根據N.N.成為慣常犯罪者之前的生活經歷,以及旁人的證供顯示,在都會生活的N.N.對兩件事非常關心,其中一件事是再三表現出「繼續讀書」的渴望,另一件事則是以高級產品打扮自己的偏好。
縱然是同情N.N.的人也會對他愛好派頭和虛榮的表現感到反感,「自我顯示欲」的實際意義到底是甚麼呢?
其實在N.N.上京的時候,因為不知道母親已經為他準備了內衣,就與一同尋找工作的人一起嘗試到洋服店偷竊。偷來的東西包括恤衫、短褲等等,似乎都是為了在上京後使用的物品。
還有一次,N.N.在杉並的牛奶店因努力工作而取得店主信賴。後來他們發生激烈爭執,之後N.N.就離開了,他留下的行李除了有內衣、寢具等日常用品外,特別是還有高校的教科書、身分證明書及吹風機。
另外在店主的談話中︰
「他在我們那裏非常勤力,而且用心學習,特別熱衷於英語及數學的學習,所以我們一起在那裏花了不少時間。兩位較年長的店員也說,因為他努力工作,因此兩位店員也經常照顧他。他說過進了高校後當選班長應該會很有趣那樣,我也曾經覺得他比想像中變得更好了。……他本人也說過計劃完成兼讀制高中後進大學,畢業前希望在這裏住那樣的話。」
導致他甚麼都不帶就離開的爭執,起因是對方隨便地說了「你正在做甚麼我完全不知道」這樣的話。
熱心向學是「認真的青年」的表現,喜愛派頭與打扮則是「輕佻的青年」的表現,大人是這樣擅自將青年分類的。但是兩者其實是出自同一根源的投射——都會依靠這些表象判斷青年的特點,令青年從自我存在中脫離的投射。
N.N.即使在當工人時也要吸Paul Mall的煙。某天N.N.與僱主的太太有這樣的對話︰
「『你在吸很特別的煙呢。』『嗯,是的,這有少許是在表演。』『你今年幾歲?』『二十二歲了。』我這樣回答。她繼續問『那麼,是學生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然後一口氣呼出來,說︰『以前是……』」
在很久以前,N.N.已經帶著印有大學生身分的名片出門。
(1) 新的恤衫與中學教科書。(2) 吹風機與高中教科書。之後是外國香煙與大學生名片。
都市以表象來區別人,所以他也用表象的手段來玩這個遊戲。一方面是具體的表象演技,另一方面是抽象的表象演技。打扮與身分,一切都是為了挑戰目光地獄而嘗試的手段。
這樣的N.N.與許多「已經適應」的青少年一樣,都是依著都市要求他們的方向來改變自己。注意自己的服裝與髮型,希望模仿有學歷和身分的人——。只是在第三階段N.N.的轉變過分急進(外國香煙與偽造名片),因此留下了一絲脫離正軌的氣味。
精神之鯨——階級的實際構造 I
N.N.這些具體與抽象的表象演技到底是在對抗甚麼呢?在這裏我們必須將都市構成的階級與階層,作深入研究的主題。
N.N.在他的獄中筆記中,寫下了這樣奇妙的寓言︰
「某日,與在此之後的永遠,我坐在鯨魚背上,悠閒地在世界旅行途中,吃盡了所有食物!經過數日的暈眩、口渴、疲勞、看見食物的幻覺……,我已經不知道要怎麼辦。我只好對鯨魚說︰『把你吃掉可以嗎……就是說……』鯨魚透過超聲波向我傳達『那就沒有辦法了』那麼一句話。我還想說更多其他的……。最初我在猶疑,只吃著鯨魚背部的一小部分,真的只有一小部分。鯨魚沒有發出一點聲響、沒有說一句話。之後這樣過了數天。沒有終點的世界旅行!我一直吃著背部,到了發現我是作了多麼有罪的事情時,已經吃掉鯨魚的三分之一。我對著鯨魚道歉。鯨魚…… 甚麼都沒有說。鯨魚已變成屍體了。我從那天開始就只剩一個人了。當意識到生存已經沒有意義時,我將之前讓鯨魚痛苦的刀刺向自己的喉。從我的腦髓流出最後一滴血那個瞬間,我意識到鯨魚就是自己自身的精神。……」
N.N.要說的是甚麼呢?在這寓言之前他寫著這樣的片斷︰
「我現在渴求的是思考的精神。思考的精神能夠在一瞬間中表現未來可能性……」
在接著這片斷的詩作中,N.N.將在橫濱當工人的感受寫下︰
「工人只是考慮今天的事/ 這就是一個工人,不知誰這樣說過/ 想一年之後的事很可笑/ 所以沒有工人會這樣認真地想/ 背著貨物前行,在地上一步步走/ TACHIKAWA MISAWA YOKOTA ATUGI9/ 只是讀著這些羅馬字 工作就會順利/ 說到底 假如知道在此以外的 大概會帶來不幸……」
未來的解體,或者,「思考的精神」解體,正是經濟過程中「工人」存在的規定——跟隨流動資本「到這裏、到那裏」就是臨時勞動者的存在規定,而且是非記著不可的規定。
N.N.在這稍早之前,曾經談論幸福的話題,「在這裏說的幸福是物質的幸福。…… 精神的幸福是以金錢為前提的,因此貧困的人在精神的幸福上有兩重問題。」在這樣寫著的途中N.N.突然記下︰「啊,即使這樣我也不能忍受精神的貧乏」
「精神」的貧乏在這裏指的,恐怕不是在區分物質與精神後的文化與知識貧乏,而是有關N.N.作為一個人的存在總體欠缺了些甚麼。
之前曾經提及,N.N.對麥飯極為嫌惡。進入東京監獄之後,每當食物是麥飯時他也只是會吃少許,將剩餘的倒進便器內。
「在喜好與討厭之前,麥飯本身就帶著貧窮的味道。」
這一點與他喜愛派頭一樣,引來他人的批評。「說著貧乏甚麼的,但生活不是很奢侈嗎?」也有社長這樣說︰「麥飯很好吃哦。我也有吃麥飯哦。」
N.N.對麥飯的嫌惡,如前所說直接與他「會想起少年時貧窮的生活」有關。但更根本的是麥飯帶來的周圍環境,也就是貧窮的味道令他產生不快的感覺。
然而並不是麥飯這食物本身就會帶來貧窮的味道。在有金錢時因為健康、思想、好奇等理由吃麥飯,麥飯並不會帶來貧窮的味道。假若麥飯是整個社會都吃的平常食物,麥飯也不會帶來貧窮的味道。麥飯帶有貧窮味道,是因為麥飯代表著吃麥飯的人某種總體情況。
N.N.厭惡的不是麥飯,而是這種總體情況——「貧窮的味道」。
「在社會主義沒有貧窮的人/ 生活艱苦時 大家都是一樣的」,從N.N.寫下這樣的文字中可以看到「公式」而空泛的表達。但我們不得不注意的是,N.N.實際感受到的「貧乏」本質是差別,換句話說,即是階級結構。
可以說對N.N.而言,最初感受到的大概是在網走與板柳時生理上的飢餓。
但是在到了都會之後,生理上的飢餓在作為「金之卵」的年輕勞動者時,大致上是得到滿足了。在這裏絕對得不到滿足的,是社會的差別、自己社會身分的否定,可說是對存在的飢渴。
在家鄉的貧困體驗中, N.N.的母親因為家中有八個孩子,不能維持生計,有一次把包括N.N在內.的四個孩子拋棄了一個冬季(四個孩子最後都活著可說是奇蹟)。這次「被拋棄」的經驗,或者說是一次關係的經驗,在N.N.記憶中留下決定性的因子。
後來N.N.這樣描述痛恨的心情︰「我不可能考慮那些名為親人的事。為甚麼會變成這樣,簡單而言,就是一切、一切、一切、一切都因為貧窮。無知由貧窮中誕生,所謂人際關係也因此受到破壞。」
續︰http://cycloaddition.blogspot.com/2011/12/ii.html
沒有留言:
發佈留言